人類歷史上每一次重大的技術進步,都會促進社會進入一個新的變革時代。以云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技術發展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新時代即將到來。當這些新技術運用于企業時,誕生了我們稱之為“商務智能”的概念,商務智能從這些技術發展而來,但它不僅僅是一種技術或工具,我們更需要關注它將觸發的一系列管理變革。從管理思想發展的角度考察項目管理成長的社會背景、動因和方向,我們才可以較好思考:項目管理如何應對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機會與挑戰?大數據時代,項目管理的創新方向是什么?
項目管理學科誕生于美國對國防、建設、航天等領域所謂“項目”的管理需求。從(美國)項目管理協會(PMI)設置的定義中,我們可明晰項目管理的核心及其存在與發展的價值:“項目管理是指把各種系統、方法和人員結合在一起,在規定的時間、預算和質量目標范圍內完成項目的各項工作。有效的項目管理是指在規定用來實現具體目標和指標的時間內,對組織機構資源進行計劃、引導和控制工作。”項目管理作為一種重要管理思想和可操作的管理方法體系,可以廣泛運用于企業和其他組織,成為傳統職能管理的一種替代性管理方法。
許多企業在經營和發展過程中,都會面對眾多一次性的、需要多資源協同的項目任務, 項目管理為其提供了一個完整的管理框架和一整套管理技術。在以大規模和標準化為基礎的許多大企業運營體系中,傳統職能管理通過管理分工與合作來解決大規模和標準化生產運營的組織管理難題。
而面對現實中存在的眾多項目型任務,傳統職能管理難以應對復雜的資源調配難題,從而促成了項目管理思想和相關管理技術的誕生,這種發展趨勢一直持續到現在。如今,人們發現企業管理中更多地需要引入項目管理架構去應對復雜的任務、組織的柔性和環境的變化。因此,相對于職能管理,項目管理是一種更加適合后工業化時代的管理思想和管理技術。
但是,作為一種工業化時代的管理思想和技術,項目管理也深刻留下了這一時代烙印, 即對標準化和精確化的追求。這種管理特征實際上與傳統職能管理一脈相承,只不過兩者的架構不一樣,面對的管理對象不同,從而形成不同的管理框架和技術方法。在隨后的發展中,經過理論界與實踐界的共同努力,項目管理終于形成一套相對標準化的、精確化的管理技術。
誕生于工業時代的項目管理需要項目經理指揮和協調項目任務,如同一個職能制企業中,需要一個經理指揮和協調各職能部門大規模生產和運營。因此,對項目經理的訓練和選拔非常重要,這也形成了項目管理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然而,當我們進入一個互聯網信息技術和網絡社會時代,會發現即使全能的職能經理或者項目經理也難以應對復雜的制度、文化、資源整合和各種隨機風險的挑戰,標準化和精確性的管理技術只能應對一些可以常規化的項目任務,但無法應對隨時變化、難以預測的內外環境挑戰。盡管項目管理學科也對此做出許多適應性變化,如選擇一些相對常規化的任務,再如提出項目集管理、戰略性項目管理等,但是,復雜性仍然是項目管理需要面對的挑戰。
當項目管理進入中國,我們發現它更多地應用于工程項目、軟件項目等這些相對標準化、流程化、精確化的管理活動,而在需要復雜制度適應、文化適應的企業管理中,項目管理發展得并不迅速。在我們的社會環境中,企業的組織構成、市場與政府的邊界、法律制度與社會規范等都體現了異于西方社會尤其是美國的復雜性。在這樣的復雜環境中,項目管理方法的標準化和精確性使其很難應對各種隨機性問題、各種不規范性和模糊性。很多情況下,項目管理被虛化為一種框架和套路,項目經理很難按照計劃或者規范推進,必須學會隨時應對復雜性挑戰。
面對社會與技術變革的挑戰,項目管理一直在適應性改變。例如,增加項目管理組織的彈性,培養項目經理應對環境變化的戰略管理與應對危機能力,重視項目管理中的人際溝通與協調,大力引入信息技術形成的新管理工具等。項目管理所應對的復雜性已不僅是大型工程、復雜軟件系統等項目本身的復雜性,還包括制度環境、文化差異以及管理者行為與管理組織的復雜性,這些復雜性源于:社會組織進一步網絡化、平行化后形成的項目組織不確定性,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高技術快速發展帶來的顛覆性變革。
以職能制為基本形態的現代工商企業已經發生了重大變革,傳統的工業社會正在遠去,無論是企業內部的組織形態,還是外部的社會形態都在向網絡化轉型,這為以任務為中心的項目管理方法與技術運用提供了廣泛前景。如果說工業時代項目管理只能作為企業的一種管理模式,在后工業網絡時代,項目管理則可能成為一種企業本身的組織模式。理解這點之后,剩下的問題就是,項目管理該如何發展?
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技術與管理思想的結合將會形成管理模式與管理方法的創新,著名信息咨詢機構高德納公司(Gartner Group)早在1998年就提出“商務智能”的概念,它“通常被理解為將企業中現有的數據轉化為知識,幫助企業做出明智的業務經營決策的工具”。
今天,我們已經越來越清晰地看到,管理的商務智能時代已經到來。商務智能不僅是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技術,而是一種新的經營管理模式和管理技術。網絡信息技術發展與網絡社會的到來對項目管理提出了復雜性挑戰,但是,大數據和商務智能則可能為項目管理應對這一挑戰提供了技術可行性。
大數據可以使項目管理運用難以想象的數據資源去改善傳統的項目計劃與決策,而商務智能的發展則可能重新定義項目經理的職能。哪些屬于項目經理需要承擔的職責,哪些已經可以通過商務智能解決,這些我們需要加以區別。以商務智能為基礎的項目管理將可能具有平行于項目經理的學習能力,基于商務智能的項目管理將是一種可以自我學習的虛擬項目管理,可以解決精確項目管理難以應對的復雜性問題。
至于未來,通過商務智能而非項目經理協調項目組織的運轉,也未嘗不可實現,這對項目經理來說是巨大的挑戰。因此,我們也將需要處理一些新的問題,例如現實項目管理和虛擬項目管理之間的關系、項目經理與商務智能之間的關系、項目自組織協調問題、項目與項目之間的自組織協調問題。
行為技術同樣與人工智能發展有密切關系。也就是說,重新將項目管理人員作為一個個獨特而生動的個體加以考慮,而不是作為抽象的管理職位加以考慮。現代管理學正是從最基礎的行為研究開始,逐步構建了現代組織管理理論體系,發展出各種各樣的管理技術。但是,左右成效的行為研究也導致了管理中人的異化,成為機器系統中的一員。
當前,關于人的行為研究已經大大不同,例如,關于人的意識、思維的生物學層次研究以及行為社會性特征的大數據研究已經出現豐富的成果。這些研究向我們揭示,我們可能需要重新認識項目管理中人們的溝通、互動、默契如何達成,人與任務之間心理變化和作用是怎樣的。
德魯克曾經以樂隊和球隊來比擬新的管理方式。迄今為止,項目管理遵循的管理范式仍然是理性范式,標準、流程、規范以及從計劃、評估到反饋的整個框架是項目管理的基本架構。但是,正如樂隊在演奏音樂或球隊在比賽的時候,盡管整個組織必須遵循一定的規則,但最需要的是默契,而高度的默契是通過不斷學習而非計劃命令實現。因此,我們在展望項目管理趨勢時,必須將目光聚焦項目經理其人而不僅是項目任務本身。已有相關的大數據資源、信息技術和行為研究技術,可以幫助進行項目經理訓練和任務訓練。以前難以做到這些,現在已經逐漸可行。
無論是運用大數據去構建一個平行于現實項目管理的虛擬項目管理,還是運用大數據開展行為訓練、進一步提升項目組織的默契程度,都涉及“學習”這一商務智能的核心概念。球隊需要訓練,樂隊需要不斷練習,項目組織也需要不斷學習,學習的過程應該成為項目管理的一部分。提升項目組織的默契程度是一種學習,構建虛擬項目管理也是為了學習。這一切學習之所以可行,是因為大數據的時代已經到來。
周海煒,河海大學商學院管理學與人力資源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期編輯 | 王興釗
內容來源 | 《項目管理評論》2018年3-4月